開卷筆記－黑天鵝語錄

這書的英文名稱是 The Bed of Procrustes，普洛克拉提斯的床，故事有關一個暴君要客人留宿時睡一張指定的床，他要這床能夠適合所有人的尺寸，所以他會將太高的客人斬腳，或將太矮的客人硬拉長。中國近似的成語是削足就履。作者直指的就是我們的知識傲慢，自以為無所不知，而搞錯很多東西，例如生活中的不確定性、黑天鵝事件。有讀過作前前幾本作品，讀這語錄會更有領會。

我們的傲慢，很多是來自人處理資訊上的偏誤，例如以敍事使事情易解易記，將所有事情都分一個類別好讓我們容易處理。作者認為啟蒙運動以降，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之間就在拔河，而我們責怪現實不符「理性」的床，就要人配合科技、理論、敍事。這如果沒有帶來傷害，已算萬幸。現實是我們越來越脆弱，不負責任的預測引發專家問題、風險、對謬誤產生依賴。相對來說作者敬重自然與古典思想，因為他們歷久不衰具反脆弱性。他希望以古典價值觀的知識、優雅、勇氣，對抗現代性的虛假、迂腐和庸俗。

警句格言，將強大觀念壓縮，並先聲奪人，不必解釋，心領神會。我想起推特的字數限制，也某程度上讓我們從經驗裏壓縮出可貴的道理。以下是一些個人讀本書的句選：

• 序幕
  • 現代世界對我們的雙重懲罰是：既讓我們未老先衰，又讓我們長命百歲。
  • 水與冰之間沒有中間狀態，生與死之間倒有：受僱的狀態。
  • 拖延，是你的靈魂不想被套牢所做的反抗。
• 對抗敘事
  • 當我們想法做一件潛意識裡確定會失敗的事，我們會向外尋求建言，為的是失敗時有人可以怪罪。
  • 別人會因為你的成功、財富、聰明、相貌、地位嫉妒你─但很少人會因為你的智慧嫉妒你。
  • 跟人辯論，除非他們開始對你人身攻擊，否則你都不能算贏。
  • 恨比愛更難偽裝；你聽說過虛情假愛，虛仇假恨則未聞之也。
  • 男子氣概的對比不是怯懦；是科技。
  • 大部的人會害怕生活中沒有視聽刺激，是因為他們在獨自思考或想像的時候，只會重複已有的東西。
• 事物的本體論
  • 把沒有看見的東西誤認為不存在，是新近才出現的疾病；不過有些人的病灶更深─他們誤以為沒有的東西是不可能被看見的。
  • 要求科學家解釋生命為何物，猶如要求文法專家去講解詩。
• 神聖與褻瀆
  • 書是唯一尚未受到褻瀆腐化的媒體：其他在你眼皮底下的媒體，無一不是在拿廣告操縱你。
• 機運、成功、快樂和斯多葛學派
  • 非百年以上的老書勿讀；非千年以上的水果勿吃；非四千年以上的飲料（除了酒和水）勿喝；但不要跟年過四十的平凡人說話。沒有英雄天分的人到了三十歲便已開始奄奄一息。
  • 二十世紀是社會烏托邦破產的年代，二十一世紀是科技破產。
  • 種種建立社會、政治和醫學烏托邦的努力已經造成了噩夢，許多治療和技術卻是源自軍事方面的努力。
  • 網絡的「連結性」形成了一種資訊龐雜紊亂的偽社交，這種特殊型態會讓人在實施限量上網後感覺清爽無比。
• 令人莞爾及令人皺眉的笨蛋問題
  • 現代社會對我們的行為總要強加一些愚找蠢理由；因此，我們現在「散步為了運動」，而不是毫無綠由地、為了一些秘藏的理由去「散步」。
  • 社交網站上，網友會把自已的喜好公告周知；要是他們公布的是自已不喜歡的東西，箇中的資訊毋寧更多。
• 鐵修斯，或史前生活
  • 有三種癮頭害人最深：海洛因、碳水化合物和領月薪。
  • 笨蛋生活中的每個層面都因為科技而降低了品質（且造成危害），他們卻相信自己的生活變得更「有效率」了。
  • 科技和奴隸制度的不同，在於奴隸心知肚明自己並不自由。
  • 「努力工作」只有到了近代才成為榮耀而非恥辱的象徵；在過去，欠缺才氣、練達，最重要的，欠缺輕裘緩帶的氣質，才叫做恥辱。
  • 現代有效率的事物，多半只是往後推遲的懲罰。
  • 能夠傳遞的技術：街頭打架、荒野登山、魅力誘惑、廣博的知識。無法傳遞的技術：學校、競賽、運動、實驗室─皆是簡化且組織化了的東西。
• 文字共和國
  • 寫作是不斷重複自己而不為人注意到的藝術。
  • 自然科學（硬科學）的過程枯燥乏味，但成果動人心魄；哲學的過程動人心魄，但結果枯燥乏味；文學的結困動人心魄，過程也動人心魄；經濟學的結果枯燥乏味，過程也枯燥乏味。
  • 習慣讀報的人若接觸到真正的好文章，反應就像去聽普西尼歌劇的聾人：他們可能喜歡其中一二，心裡卻納悶著：「重點在哪裡？」
• 普世的與獨特的
  • 平庸的心靈從諸多故事（和情境）中尋找類同點；精緻的心靈則是推敲箇中差異。
  • 所有（普遍）被視為有害的東西在某些獨特情境下總有益處，所有被視為有益的東西在若干獨特情境下也會造成傷害。制度越複雜，「普世性」的觀念就越站不住腳。
• 被隨機性所愚弄
  • 除非我們能夠操控環境，否則我們極難控制自己該想什麼事、要想什麼人， 一如我們無法控制心臟的肌肉。
  • 摩爾定律的延伸：每過十年，群體的智慧就會減低一半。
  • 醫藥界能愚弄人類如此之久，是因為他把成功案例凸顯出來，把錯誤（真的是錯誤）湮沒不彰。
  • 中古世紀的人是巨輪裡的小齒輪，他不懂這個巨輪運作；現代人是個複雜體系裡的小齒輪，可是他們自以為理解這個體系。
  • 勇氣並不是澄明心境的產物；心境澄明才是勇氣的產物。
  • 隨機性和複雜的、未被察覺的、無從察覺的䄮序是難以區辨的，而秩序本身和高明的隨機性也是無可區辨。
• 談美
  • 我們熱愛不完美，不過是那種正確的不完美；所以我們會付高價去買原創藝術和排版錯誤百出的初版珍本。
  • 要激怒一位詩人，就去闡釋他的詩。
• 道德
  • 我對現代社會的最大質問，或許就在於法律與道德之間的漸行漸遠。
  • 人生之美：某個跟你沒有關係的外人在你生命中對你做出了最仁慈的事，而他你的回報毫無興趣。
  • 看到某些人誇耀自己的豐功偉業，我們嗤之為品味低俗，可是某些國家這樣做，我們卻稱之為「國家的驕傲」。
  • 美德的悲哀是：越是清楚明白、無聊乏味、欠缺原創性、像極了說教的諺語，要付諸實踐就越難。
  • 請不要把那些當時別無選擇的人稱英雄。
  • 不知道騙子有沒有想過，老實人也可能比他們還精。
• 強與弱
  • 如果你失去財富後不必卑躬屈膝而讓自己的羞辱更甚，這才叫做真正的安全保障。
  • 當你在兩個選擇之間天人交戰，那就兩個永遠都不要選。
  • 民族國家喜歡戰爭；城邦國家喜歡商業；家庭喜歡安定；個人喜歡找樂子。
  • 學者只有在努力成為無用（例如，數學和哲學）的時候才有用，他們若是試著成為有用，就會變得很危險。
  • 依你搭乘搭越洋飛機的經驗，你有多常是晚到一小時、三小時或六小時而非早到一小時、三小時或六小時？此之所以實際赤字常會大於預期而非小於預期。
  • 對於強者，錯誤是一種資訊；對於弱者，錯誤就只是錯誤而已。
• 戲局謬誤和領域依賴
  • 一如平滑的表面、競技性的運動、分工精細的工作讓一個人的身與心變成化石，學術界的競技也能讓靈魂變成化石。
  • 去上棋藝課只能增進下棋的技巧，這點大家都同意。去教室上課（幾乎）只能增進課堂的技巧，這點大家卻不以為然。
  • 那個商人到達杜拜旅館的時候，有個挑夫替他提行李；我後來看到他在健身房裡練槓鈴跟啞鈴。
  • 他們用電子書讀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卻不肯用保麗龍杯子喝極品葡萄酒。
  • 我們一步一步地把人類的勇氣和戢爭做出分野，卻任由那些膽小鬼靠電腦技術殺人，完全不必冒任何生命的危險。是謂弱。
• 認識論和減法的知識
  • 知識的問題在：鳥類學家所寫的鳥類叢書，遠比鳥類自己所寫的鳥類叢書和由鳥類執筆的關於鳥類學家的書來得多。
  • 知識要用減法，而非加法─它是我們減完後的東西（減去行不通的和「不要」去做的事），不是加上去的東西（要做的事情）。
  • 快樂；我們不了解它的含義，也不知道要如何測量或獲得它，但我們非常懂得如何規避不快樂。
  • 這四個最有影響力的現代人物，達爾文、馬克思、佛洛伊德和（裨益眾生的）愛因斯坦，都是學者而非學界人士。在組織機關下很難做出真正─且不朽─的作品來，自古皆然。
• 預測之恥
  • 對古人來說，預測歷史事件是對上帝（或眾神）的侮辱；於今則是對人類的侮辱─對某些人來說，不啻就是對科學的羞辱。
  • 任何預言的宣告或意見的表達，如果不涉及失去某樣東西的風險，都蘊含欺騙成分。除非這人願意冒險與沉船共進退，否則就像是看一部探險電影。
• 給身為哲學家以及努力維持哲學家身份的人
  • 到了二十五世紀，再也不會出現論深度、優雅、機智、想像力皆堪與柏拉圖媲美的人類─屆時再也沒有人能保護我們不受他遺留的思想影響。
  • 當個哲學家，必須藉由長長的散步、藉由推理智（且唯推理而已）體悟到真理，此之謂，先驗知識；其他人只可能藉助經驗中的錯誤、危機、意外和破產學到東西，此之謂後天歸納。
  • 哀哉；我們笨人、經濟學者和其他負面範本身上學到最多東西，卻以最不堪的忘恩負義回報他們。
• 經濟生活和其他非常鄙俗的命題
  • 天真的笨蛋認為，金錢可以治好貪婪，財物可以治好沉迷，專家可以治好專家問題，銀行家可以治好金融業，經濟學者可以治好經濟，花錢舉債可以治好債務危機。
  • 左派抱持的觀點是：因為市場是愚蠢的，所以模式應該是聰明的；右派的信念是：因為模式是愚蠢的，所以市場應該是聰明的。真可悲，這兩個陣營都沒有想過，市場和模式其實都很愚蠢。
  • 政府紓困和抽菸最主要的區別在於：極少數的情況下，「這是我最後一根菸」的宣示可能成真。
  • 導致我們脆弱的原因是：機關組織不可能擁有像人一樣的美德（榮譽、誠實、勇氣、忠誠、堅韌）。
  • 「騙幾億元要比騙區區幾百萬容易得多。」
  • 非線性領域的「科學近似值」之所以無法成立，原因出在這個麻煩的事實：平均的預期值並不等同於一般人的預期。
  • 拜疊床架屋的隱藏風險之賜，代理問題把每一家企業都推到脆弱的最高點。
• 聖人、弱者與高貴之人
  • 弱者炫耀自己的優點，掩飾自己的缺點；高貴之人視自己的缺點如裝飾，坦然示之於人。
  • 庸人對小小的羞辱往往努不可遏，對重大的羞辱卻噤若寒蟬、逆來順受、消極以對。
  • 言語威脅是無能最有力的證明書。
  • 古典時代的人最怕死得不光榮；現代人純粹只是最怕死。
• 明顯的和隱䀲的
  • 惡意攻訐是唯一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欽慕的表達。
  • 網路打破了私人興公眾之間的高牆；過去常是屬於私領域的衝動發言和不雅言詞，如今都攤在網路上任人詮釋、望文生義。
  • 某個人若以「簡單地」作為一句話的開頭，你應該要有心理準備：你即將聽到很複雜的東西。
• 愛情與非愛情的種類
  • 人在任何階段都可能對金錢、知識或愛情有份渴求；有時候可能同時渴求兩樣，但絕不可能是三樣。
  • 沒有犧牲的愛有如偷竊。
  • 你可以從恨你的人身上得到最多的囑目。朋友、仰慕者、夥伴都不可能用如此濃烈的好奇心來關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