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看戲經歷都是獨特的,天時地理人和乜乜乜。我唯一看過候孝賢就是《最好的時光》,印象卻十分模糊,最記得的是中間古代那段睡著了,然後自責鑑賞力太差,在此上糾結算是廢了候導一番苦心吧。這次看《刺客聶隱娘》多少也還是帶著這種白痴糾結,進場前還先了解一下情節(事實上連候導都是這樣建議),結果感覺還不錯,不過就說不上究竟是年紀大了、較懂欣賞了、得奬光環還是甚麼原因了,應該是混合式吧。
一進入影片就能掌握他說故事的方式節奏,長鏡定鏡遠鏡、節奏慢、多留白,嘗試放空自己,順應他這節奏,感覺更能投入。這種鏡頭角度的寫實之處,是它接近我們的真實經驗。真實經驗是我們不會常常看到人面特寫,眼不會快到由一畫面跳接另一個畫面,然後又變個角度等等。現實往往比較靜態,而不那麼具戲劇性。但在故事上來說,其實是很具張力的,關係到殺與不殺的生死抉擇,在這靜態處理下,反顯其中潛藏的不安。
另一個效應,就是感受到古代人的那種內斂,不易表露情緒,都被大環境所包圍下變小了。常在壯麗山水中,古代人會如何思考?面對天地之大,是感到渺小無力,還是自由自在?在靜默當中的心境,是平靜還是感到壓力?
當聶隱娘回到家裏,聶母說出她的事,她抱頭在哭。若換在平時,我們會說電影沒有交代,所以我們感受不到她的悲傷,因為一般電影都是自足的,必需包含其世界,所以有交代的責任。看這戲卻似乎要倒過來,看到聶隱娘痛哭後,我們得自行想像她過去的悲慘。想起戲一開始就已告訴觀眾:我不重故事,而重畫面感覺。這也是另一種寫實。
寫實其實與武俠不太對調。武俠是奇幻的、英雄式的、史詩的、陳腔濫調的。候導似乎想極力去避開這些,在不停減去下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就很單純是聶隱娘。據說在角色設計上她是亞氏保加的,所以不善社交,也不給面子。但另一方面我們又感到她心內有情而不忍殺,兩者在她心內交纏。
另一描寫是聶隱娘的特立獨行,來去自如,自由自在。戲中最明喻的是她只有一人,沒有同類。當然對武功高強得連師傅都打得過的人來說,這自由是更容易取得的。有人說,這正如候導上了神枱,拍甚麼都可以… 不管怎樣說,力排眾議堅持自己,始終還是需要實力加勇氣。
候導將武俠拍得寫實兼文藝,算是以他的招牌式新嘗試,鏡頭下充滿了美感和詩意,很平靜,很有古典味道,不過就犧牲了戲劇性中所帶來傳統教訓。不過,他也其實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