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開卷筆記 – 國家為什麼會失敗

why-nations-fail

國家為甚麼會失敗?弊在制度,這是本書的主要論點。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運作,會用不同的理論模型去嘗試解釋,並以此模型作出預測。模型永遠都是真實的某種簡化版本,不是終極真相,但只要足夠夠用就很好了。本書針對一些他認為過去理論所不能解釋的現實來建模,那現實就是:有些地方只是一牆之隔,經濟發展卻是南轅北轍?書開首的例子是美墨邊界城市諾加雷斯。她們在地理、族群、文化上都相近,這並非一些環境論、文化論所能解釋的。

作者的理論是,國家在制度上的分別做成經濟成長的差異。制度可劃為廣納式和搾取式的,而國家的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採取何種形式,會影響國家的成長和發展。事實上兩種形式都會令國家有所成長,但卻只有廣納式是可持續的,而搾取式制度會令成長在某時刻停滯下來。原因在於廣納式政治容許多元意見,提供創作空間,廣納式經濟容許私有財產,令人們有創新的誘因,在此種情況下便有「破壞性創新」之可能。破壞性創新是一種會對於既得利益者做成威脅的創新,這是搾取制度裏菁英份子所不能容許的,往往將之捏於萌芽之時。相反在廣納式制度裏,因為權力是分散的,新的意念較能出頭。作者認為,這種破壞式創新是國家能否持續發展的關鍵。

政治與經濟是互為影響的,廣納或搾取都會出現循環效應。廣納政治促成廣納經濟,廣納經濟鞏固廣納政治,成良性循環。搾取政治的菁英會促成搾取經濟,搾取經濟回饋搾取政治,是惡性循環。

這些制度是如何形成?不是環境、地理或文化差異嗎?作者認為不是。他在書中仔細地看那些地理文化相近的地方歷史,提出因為制度漂移和關鍵時期的相互作用,令這些制度走不同方向。意思就是制度在初始時的些微差異,在碰上關鍵時期如黑死病、工業革命等等,會發展成巨大的差異。而這些差異和時期,都是隨機和偶然的,沒有所謂終極因。所以即使國家在上述良性或惡性循環當中,仍然有可能打破循環,因為相互作用可能帶來制度之改變。

這廣納搾取制度模型,還是要補洞的,例如某些國家內部是各據山頭的形勢,長期處於戰爭狀態,搾取式制度下,為何不如其他搾取式國家般有所經濟成長?在這作者提出一個前條件:必需要有足夠的中央集權。

本書說廣納式政治制度,但沒有斷言那就是民主制度,反而提出很多在榨取式國家其實都有民主制度。廣納之關鍵在於對權力的制約和分散,而民主是一種決策辦法,如當權者威迫利誘選民將權力拱手相讓給他,權力坐大而沒有制約,便容易走向搾取之路,所以這當中權力的制衡似乎更為重要。對,希特拉都是民選的。

從本書所描述的歷史上看,似乎很多制度都是由搾取走向廣納,有沒有國家一開始就是廣納制度的呢?這也許是個有趣的問題。從本書似乎未見這些例子,可見廣納制度得來不易。書中提出廣納制度除了可提供破壞性創新的空間,還有可以作漸進式改善,而非每次都得等到民怨沸騰之時,一場革命才將一切推倒從來。

好了,有了模型,到推論時間:作者認為中國現在的經濟成長,是因為在本來搾取制度上加入了一些廣納元素,例如開放市場,所以有了成長,況且本身就有很多的成長空間,所以看起來很強勁。但他預言那成長是會停滯的,因為政治制度還是高度搾取,不容許破壞性創新,而中國現在很多所謂創新,也其實是趕上人家而已,不足以令國家持續成長。正如以前很多人見蘇聯以為共產可行,我們也很容易被中國成長趨勢所影響,覺得那是不是另一種出路?跟據作者以史為鑑得出的理論模型,那不是。

這書多次提及《病病、槍炮與鋼鐵》,對於賈德的大陸軸線論並不很同意,覺得那是環境決定論。其實賈德在書中已說,那是遠因,而對於近幾百年的變化是未能顧及的。近幾百年的變化,有一重點就是全球化,因為技術突破,我們已打破很多地域疆界限制,無論是貨品、食物、甚至物種、病菌等等,更不用說全球網絡即時資訊,令消息、意念傳播得更快更遠更同步。在此種情況下,我們用的物資、吃的食物、接受的資訊等等都開始變得相近,那環境地理對於國家的影響減少是很自然的。換句話說,其實兩者所看的範圍不同。現今制度變得重要,因為那關乎到國家如何取得新科技佔先機,也就是關係到破壞性創新。

在這一節點上,我們可以追問下去的是:破壞性創新是否真的可持續?創意所謂何事?當某一公司壯大如國家,他可以不以搾取之名而扼殺創意,反而以節省資源的角度,也就是說如果容許開放創新,會有一些重複創新的浪費,而身為在自由經濟市場要向股東交代的公司,這種重複是不應該的。那末這自由經濟,在一間公司的內外,如何可鼓勵創意?在一個社會裏又如何?這是本書沒有探討,但或許有趣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