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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卷筆記 – 黑暗的速度

這是自閉症患者小路的故事,他跟我們一樣有工作、自己住、有朋友,也有心儀的人,但當我們用他的眼光看世界,這些生活日常便變得不一樣。雖然說那社會已經特別對自閉症患者有支持,例如確認他們可以如常人般生活,工作上也可以有特別的設施安排(減壓健身房),但他們還是得面對好像處處都得提防小心的心態,主要是因為他們對於社交訊號解讀有異於常人,於是便得常常在心裏盤算其實對方說的話有沒有其含意?為什麼他的面突然發光了(氣憤)?也必需為了適於所謂平常人的生活,對於平常人他覺得不合邏輯、愚蠢、令人不安的行為,都埋在心底,並說出合乎平常人主流的禮貌言詞。讀這故事,已能感受到他們在一個看似已經不算是歧視嚴重的社會,所要花的力氣有多大,有多累人。這是此本得奬雨果作品的好看之處。

用上他們的角度去看事物,你會發現他們其實相當敏感,對於所有眼見耳聞的訊號,都全數接收了,於是一進到某新地方,就會接收大量的新資訊,看到牆的顏色,地版的材質,擺設的質地,空氣中的氣味等等。這是感觀超載,就像小童階段一樣,但一般來說長大時會漸漸生出過濾機制。他們則是沒有了這個過濾。顧此失彼,對於環境的敏感,對於社交則遲頓了,以至未能了解許多人類語言的含混本質,例如話中話暗示比喻修辭等等,都不了解,變得只能詮釋表面意思,出現了溝通問題。看著小路的第一身描寫,我們一邊驚訝於他能看到的世界是如此豐富而細緻,一邊同情他得遇上的種種溝通難題。

生活日常也已經膽戰心驚了,小路還遇上了可能的歧視襲擊,再加上被公司迫做人體實驗否則飯碗不保的難題,實在反映了到底還是會有麻煩找上門,而小路在當中並沒有做錯甚麼,他一直都是規行舉步的。這反映了社會融合政策上,我們當然是為弱勢提供額外的幫助,但終究還是會有人覺得這是不公平的。書中的例子一是他的劍擊朋友,覺得小路常常得到優待;例子二是他的頂頭上司,一直覺得自閉病患的特別設施是浪費資源,而他們得跟其他公司員公一樣才對,但這其實是借口,他們公司有計算職效和成本,再加上政府的稅務優惠,是合符效益。

事實上自閉症員工在公司的表現得很好,因為他們對於模式的相當敏感,正好適合書中藥品公司要找出模式的工作。故事設定公司主管說日後AI會可能代替得到他們,也可能是事實,因為電腦也是擅於找模式的。不過故事中這AI時代還未降臨,另外也設定他們是末代自閉症患者,其以後出生的嬰兒都得到基因上的修正了,不會出現自閉兒了,所以說飯碗還未成問題。事實上AI更大的影響,是搶走普遍低階工人飯碗,也並不是自不自閉的問題了。

故事中出現了可以有機會治好自閉症的療法,頂頭上司亦特意安排「自願」人體實驗,讓他們變「正常」。小路為了了解這實驗確實會對他大腦造成甚麼影響,於是展現了超級學習的能力,在短時間內完成網上的基本生物化學課,並研讀大腦神經著作。這究竟是小路因為自閉症而有的能力,還是他另外的潛能?假若他進行治療,這能力又會否失去,正如我們常人都對視覺模式沒那麼敏感?這成為這故事的最大懸念。

小路努力想知道實驗後他改變了甚麼,實驗人員只說除了他沒有自閉症外,一切如常。但我們讀者在經歷過小路的角度後,只道這自閉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份,不可能說沒有就沒有,而不影響小路他自己?正好這時小路在教會的講道上聽到了羅西亞池的故事(其實應該是畢士大池發生),就是一個患病三十八年的病人,在池邊等待天使擾動池水,希望有人能放他到水裏得醫治。但當小路套上這個故事時,便得問,上帝不是接納現在的他嗎?他需要醫治嗎?他想要醫治嗎?還是其他人想而已?若醫治後的我,是一個新的我,我能接受這個我有多新的部份?

這是千古哲學問題:我是甚麼?失去一隻手的我是我嗎?失去多少才會沒有了我?事實上有細到長大,全身的身體細胞基本上也已經換過一遍,正如忒修斯之船,那還是原本的我嗎?以科技改動我們的身體,由來已有,但越演越激烈。故事裏有以植入腦晶片壓制犯罪慾望,在法律上基本上已容許這種入侵式控制。小路在深思熟慮後,除了應付社會其望外,自己的心意和對未來的展望,令他下了決定。

書寫於02年,距今已有一段時間,事隔十年作者回顧,有關自閉症的支援、公眾心態好像也向好了,療法也進步了。她自己的兒子也有自閉症,這是她想像兒子長大的就業和生活問題,但就是另一個平行時空了。我們現在對於自閉病患的了解,已明白到這是一個光譜,有不同的程度,DSM5也已將亞氏保加納入自閉光譜中,於是我們社會的應對,也不是有病沒病這種在故事中的二分法,也理應減少標籤效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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