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暢銷書的確是很好的阿德勒入門,對話格式容易看,但也容易走失概念,不過作者在編排上也有重覆和呼應重要概念,所以應該還好。作者後話裏說,這其實是「岸本的阿德勒」,與古代哲學家的對應,事實上讀到後面便知道這門心理學的確很有哲學觀點,會定義甚麼是幸福、社會意識等等,這甚至使某些人覺得這是一門宗教。的確說一句「由這一刻開始就可以變幸福!」會令很多稍為敏感的人望之而卻步,更不用說裏面有很多概念,都違反我們的直覺。
我們都是因果動物,會將事情由一連串因果所串連,所以當阿德勒以目的論去解說我們的狀況時,會有本能式的反彈,覺得目的論倒果為因。例如我是因為童年創傷,而令到今天的我不敢出家門口;怎麼可以說成我為了不出家門口,而提著童年創傷?目的論會生出很多這類說法,或許令人無法接受,但真相是過去已過去,而如何給予這些過去事件意義和價值的,是當下的我。要有這領悟其實需要相當強大的自省能力,而且要察覺得到「目的」可能並非理性選擇,它未必曾滑過我們的思緒,而可能是深藏在下意識潛意識當中(當然阿德勒並不會這麼說,因為「個體心理學」的個體是一整個人,不可再瓜分為甚麼理性感情下意識之類,那是佛洛依德的分類),只有當不斷向自己發問、認識自己,才會察覺到我們真正的目的是甚麼。
目的論的當頭棒喝,既真實,但又會讓人逃避,因為我們都姓賴,都找借口,來解釋我們現在的自己。沒有了借口,就得一下擔上責任了,我是我現在這個結果的始作俑者,與人無尤。這是課題的分離,我要為自己負責任,也不要介入人家的生命裏。將課題分離這概念擴大,就知道了我們複雜的人際關係,常常你介入我我介入你,引起很多問題。所有的問題,都源自於人際關係。
界線應該像「你只能將馬帶到水邊,喝不喝水由馬決定」。阿德勒的說法甚至認為對於教養孩子,不要讚賞也不要責罵,要尊重孩子的選擇,這無疑對於父母是很大的挑戰,因為由嬰兒成長到大人,有甚麼可以做有甚麼不可以,與孩子的自理和生存能力有關。當孩子未有該能力(例如換片),家長似乎就必要介入。那條讓孩子自己決定事情界線一直處於變動狀態,這需要父母拿捏。
課題分離並不是想做成人人孤島的狀態,而是拿準應有的距離,令到身為社會動物的我們,能夠依賴但又不會過分依賴,仍保有自由。自己負自己的責,不為別人而活,就沒有所謂的敵人,人人都是夥伴;而自由,也就是不怕被人討厭而已。
人的社會性會令人害怕自己被人討厭,所以那需要勇氣,是故個體心理學也是勇氣心理學。在這裏又一違反直覺的概念是:不為別人而活?我們的社會,尤其現代這個高度分工化的,總得依靠他人,又或者被依靠。阿德勒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是:社會意識。幸福就是覺得自己對他人有貢獻的感覺,這感覺是自足的,並不需要他人的認同,但就需要我們有社會意識才成。社會上所有人都是平等,大家是橫向關係,而不是縱向有上有下的關係,而當我們對於所身處的群體,覺得自己有用,就是幸福了。而有關群體概念亦並非單一,可以由小如家庭,大至涵蓋宇宙。在身處群體覺得受壓無力,不妨用另一群體的角度去看。
人人為己而活,當中是無道德判斷的,所以引起疑問就是,如希特勒覺得自己為人類保留好種而幹下屠猶惡行,在這個體心理學是無問題的?因為他覺得自己為人類有所貢獻啊?我想在此,希特勒的問題在於並沒有當其他人是平等的夥伴,而是敵人,所以是社會意識不完整?
說到這些概念,其實已經由個人轉到更大的畫面,每個人都可以是免於過去未來所束縛,活在當下的夥伴,的確是有點宗教感,好像超過了心理學的範圍,所以作者納入哲學概念,也不無道理。
以故事性而言,書去到後段,對現況不滿的少年突然開竅,是有點突兀,而概念也許因為比較抽象的關係,推進得頗快,就去到終點了。
這書據說有下一集,可以留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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